【悬疑反转】《贼》文/安就伶
“永远不要相信一个自我辩护者说的话”
序
灯光明晃晃地亮着，刺眼地照亮了一方黑暗。
“再后来，我打开了我家的门，就看到了你们。”说话的人抬头，看向了对面。
对面坐着两个人，一个正襟危坐，一个拿着本子在不停地抄录着什么。他们小声交流了一番，然后发问：
“被害人吴某，是你杀的吗？”
他愣了愣，满脸疑惑。
“5月30日下午，犯罪嫌疑人李某闯入被害人吴某的家中偷窃，并藏于衣柜中，用刀杀了他。”
1
我已经在我家门前站了很久了。
在这之前，有邻居疑惑地走来问我是不是忘带了钥匙，我连忙下蹲做出系鞋带的样子，对他笑笑，解释说：“不是的，我正要出门呢。”
然后飞快从他面前下楼，又等他走了之后，再小心翼翼地上楼。
我想着，这件事情，还是不要让很多人知道为好。
天色已经逐渐暗了下来，凉意掀翻了热浪，丝丝攀附上来。
我知道我不能再等下去了，时间已经不早了，下班回来的邻居会越来越多，到了晚上，还会有更多的邻居出来遛狗，散步。
他们会注意到我，会感觉到奇怪。
而我绝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，等待解决不了任何问题。
于是我心一沉，咬牙开了门。
……但让我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。
室内是显而易见的混乱，地上还散乱着鞋，厨房亮着灯。沙发上的抱枕零落在地上，地上还有沾着灰的脚印。脚步凌乱，遍布房间各地。
我无力地瘫坐在沙发上，仔细回想我进门前的每一个细节。
新换的门锁，还有昨天新装的铁门，上边的锁也都完好无损，没有被动过的痕迹。
钥匙……钥匙也只有我身上的这一把，从头到尾我都放在身上，从不离身，别人根本没有机会拿到。
我原以为这样就能够防范住了，可没想到还是被那个人钻了空子。
我快要受够了！这拙劣的恶作剧。
——是的，我家进了贼。
这个贼神通广大，不论我怎样防范他都能堂而皇之地进入我家，然后像今天这样，到处翻找。
他在找些什么呢？
我不知道。因为我家从来没有少过任何一样东西。
如果要一次也就罢了，我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地原谅他。可这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了！
他多次经历重重阻碍，坚定不移地进入我家，又不带走任何一件东西，也从不掩饰自己。
他在戏弄我，挑衅我，乐此不疲地和我玩一个叫做“躲猫猫”的游戏。而游戏规则如此简单：
谁先找到谁，谁就赢了。
我沉默地看着这凌乱的一切，又想起之前的种种。
我决定了，不能再这样被动下去了。
我一定要抓到他。
2
第一次出现这种现象，是在一个月前。
那时候我还和女友丽丽同居在一起，我们过着朝五晚九的正常社畜生活。
我对那一天的印象很深刻，因为我搞砸了工作，被老板炒了鱿鱼，恍恍惚惚地过完了这一天。我满心慌张，正在思考怎样和女友开口说这件事情。
丽丽买了菜，跟在我后面上楼，她嘴里唠叨着今天吃什么，时不时地问我一下，我却没有心思回应她。
她也习惯了我的沉默寡言，没有追问，只是自问自答，自我娱乐。
这就是我们之间的相处模式。
对于我来说，丽丽是一个合格的女友，她懂事，漂亮，优秀，体贴，从不喋喋不休，也从不咄咄逼人。
我们是最普通不过的一对情侣，为了生活奔波劳碌，为了明天的饱腹而努力奋斗。
虽然生活有一些不美好，但每到夜晚，也还是会相互依偎在一起。
“怎么啦，没带钥匙吗？”丽丽见我站在门前许久没有动作，疑惑地问我。
我晃过神来，连忙开了门。
开门我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——室内是少见的凌乱，地板上依稀见着灰色的脚印，像是经历了一场狂风暴雨。
有一瞬间我觉得自己还没清醒过来，瞬间关上了门，然后我清晰地意识到丽丽还在旁边。
我下意识地觉得这不该被她看见。
“？”
丽丽疑惑地挤上前去，开了门，然后她变得更加疑惑了，她看着眼前的一切，问：“发生了什么？”
我们甚至连鞋都没脱，就这样走了进去。
观顾完所有，我们明确了一件事，但却也更加疑惑了。
“你今天有回过家吗？”丽丽问我。
我也纳闷，“没有。”
我和丽丽的工作忙碌，中午都是在公司吃了工作餐，就又急忙上班了，没有休息时间，更别说回家这么遥远的路程了。
按道理来说，家里应该是从早上开始就没人的，直到晚上我们回来。
“所以是有人来了我们家，他翻箱倒柜地找着什么。”丽丽分析，“可我看过了我们的东西，虽然有翻找的痕迹，但是却一样都没有少。”
“甚至是贵重物品，他找过了，看到了，却没有拿走。”
我和丽丽都同时感到浑身发冷。
有贼来了你家，却没有带走任何东西，那么他是为了什么？
第二天我们就找了物业去看小区的监控，想看这个人到底是谁。
但我们生活在一个老旧的居民区，即使摄像头还能工作，拍摄的影像也没有什么作用。
我们无功而返，然后就想要去问问那些在小区楼下晒太阳，唠嗑打牌的老年人们。
“老太太，请问在5月19号，也就是昨天，你有看见什么陌生人上这栋楼吗？”我指着我们居住的那一栋楼问道。
“什么？”
“就是……”我又把问题重复了一遍。
老太太也没有回答我。确切地说，我们问过的老年人们，都没有给出确切的答案。
我们吃了一脸灰，于是决定干脆就换一个新锁得了。
然而换了新锁之后日子没有平静几天，在我某一次找工作中途回家的时候，我发现家里又被人翻找过了！
和上次的状态一样，来人丝毫没有掩饰什么，作案过程如此明目张胆，肆无忌惮。
“我们应该去报警。”在得知消息后，我的女友这样说道。
莫名其妙地，我心里一紧，然后坚决拒绝了她。
丽丽起初很无法理解我，吵着要报警。
那段时间我和她的关系很紧张，再加上家里的事，我的情绪有一些变化，记不太清了。
只记得在剧烈的争吵之后，她的态度不再那么坚决了，没有再说这件事。
3
时间过的很快，我一边找着工作一边应付着家里进的贼，连打扫卫生都勤快了很多。回过神仔细想起来，女友已经很久没理我了。
我吐了一口云雾，脑袋昏昏沉沉地想。
这样才对，这样挺好的。等我抓到那个贼，我就可以把她重新接过来住了，至少现在不是时候，但我马上就要成功了。
我知道那个贼是谁了。
在我仔细观察了他一周之后，我终于可以盖棺定论地说，我找到他了，我抓到他了。
我心情愉悦地又吸了一口，烟草的香味在不大的空间里弥漫，黑暗中星火点点。
4
在我第一次遇到他时，他正从楼上下来，看到我于是自然地和我寒暄。
“小李啊，这么早，吃了吗？”
我慢吞吞地回道：“还没呢。”
“哈哈哈哈，我也没呢。走啊，一起去楼下吃。”他笑着拍了拍着我的肩。
他是我的邻居，小吴，住在我家楼上。
小吴是一个中年男人，单身，每天跑腿送送外卖，待人热情真诚。这一栋楼的居民，他逮着哪个都能聊上，和大家的关系也不错。
我们在楼下的面馆坐了下来。
他看着我突然叹了口气，“真羡慕你们这群知识分子啊。干的工作轻轻松松，坐在办公室里就可以赚大钱！不像我……”
我也在心里叹了口气。
什么知识分子啊，什么工作轻松啊，如今的大学生如河里的水一样多，好的工作找不到，还要忍受老板的脾气。
“说起来都是心酸啊，也老大不小了，连女朋友都没找到一个！”他一边吃着面，一边像是想起来什么抬头看我，“对了，你和你女朋友还好吧？”
我还没来得及答，他又说：“……好像最近没看你们在一起啊，她不住在这里了吗？”
我定定地看着他，突然说：“我家进了贼。”
“啊？”
他很惊讶，像是不相信那般，又担心地问：“不会吧？那你报警了没有？找到贼是谁了吗？”
“没有。所以出于安全考虑，我让我女朋友去找她好姐妹住了。”
“这……报警呀，这怎么能不报警呢！”他的态度看上去又焦虑又急切。
“不用担心，我换了锁，没事的。”我结账起身，对他留下了意味深长的一句话，
“说起来很奇怪，那个贼，他没有拿走我家的任何一样东西。”
5
在之后，我和小吴成为了还算不错的朋友。
这一天，我拎着菜上楼，来到他家门口，在倒着的鞋架上，发现了一双我无比眼熟的鞋子。
这时候门咔的一下开了，小吴探出头来说：“还在门口干什么呢？快进来快进来！”
我被他带了进门，心不在焉地说：“我看你鞋子倒了，帮你扶一下。”
“噢，那个啊。”他想了一下，“都是以前的旧鞋子了，好久没穿过了，不用在意。”
是这样吗？
亮着的手机屏幕倏然暗了下来——那上面最后的画面是那双鞋子的鞋底。
“还在磨蹭什么呢？快进来。”
“噢。”
我把手机飞速揣进兜里，跟着他进了房间。
他家的构造和我家差不多，东西设备样样齐全，甚至还养了花草和鱼，铺装的比我家还有人情味。
他甚至还养了只可爱的布偶猫，正趴在阳台懒洋洋地晒着太阳。
我走进去，他正在厨房切着肉，刀起刀落，薄薄的肉片就这样不粘连地切下，让我不禁感叹好刀功。
“看起来小李也会经常做菜啊。”
“啊，是的。不过只是帮我女朋友切菜而已，炒菜不是我擅长的。”我打了个哈哈。
“噢，切菜可是要点功夫的。”他看我疑惑，又笑道，“我说的可不是这菜的问题，而是刀。”
“一把好刀，不仅仅是一个称手的工具，更是一个默契的伙伴，你多磨它就锋利，多用它就有生气。所谓器之灵，就是这个道理。你看——”
他给我展示地切了一块猪蹄，毫不费劲地切下来了，而我上去试了试，也确实很轻易，这也确实有些邪乎。
“哈哈。”他得意地笑道，打开正煮着的鸭子，香气扑鼻而来，“不和你说了，我还烧着菜呢，你去沙发坐一坐吧。”
6
小吴做菜是真的好吃，他这个人也是真的不错，我始终没法把他和那个贼联系起来，这其中的违和感太大了。
但之后我的发现，让我不得不改变了我的想法。
第一，是那张鞋底的照片。
我把它的花纹和地板上的灰印对比，虽然有一些模糊，但确实是吻合的。
第二，是那个贼留下的犯罪……线索。
猫毛，泥巴，鱼饲料。
——就在我和小吴频繁接触之后，这些东西总是会莫名其妙地出现在我家的各处。
我又仔细回想了，在最先遇到他时，他对我家里情况十分了解，在之后，对我的态度又十分热情。
所有的线索都明显指向了一个结果，那就是——
小吴就是那个进我家里的贼。
虽然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，为什么要这样做，但小吴是我的朋友，所以我决定以一个隐晦的方式告诉他——
我已经知道是他了，希望他不要再这样做了。
7
因为小吴是我的好朋友，所以我知道，在他家门的门檐上，有一处暗角，里面藏着他家的钥匙。
在某一个无人的下午，我用钥匙打开了他家的门。
门吱呀一声打开，又嘭的一声关上，屋内的猫咪喵喵地叫着，漂亮的锦鲤欢快地扑腾着。
我捣乱了一切，吵闹变为沉默。
然后走出了门。
8
“赵队，我觉得问不出来什么了。”
“他对于他所做的事矢口否认，并且从他的表现来看，他可能真的认为自己——仅仅只是捣乱了吴某的家罢了。”
记录员看着对面沉默冷静，有理有据的小李，陷入了迷茫。
而桌面上摆放的案发场景的照片，却也血淋淋地揭示了另一个真相。
他们来到了另一个审讯室，里面坐着一个女人——那是嫌疑人李某的前任女友，丽丽。
“你们抓我干什么，我已经和他没有关系了，你们凭什么抓我！有本事去抓真凶啊，去查明真相啊！抓我干什么！”丽丽冲着他们大喊。
她已经在这间审讯室呆了很久，幽闭的房间里让她无端地心生恐惧。
警察先生们并没有生气，也没有开口安慰她，他们只是坐着，静静地看着她，像是在等她自我冷静。
这让她更有些不自然了，不停地玩弄指甲，一遍一遍捋着头发，心底想过一万种可能。
“这件事情和你有关系吗？”他们终于开口了。
“没有！我从来就不知道，我和他已经很久没联系了！”
“可以说说你的前任男友他是什么样的人吗，你们分手多久了？”
“我凭什么……”告诉你！
赵队看着她，“希望你能够配合，这能够帮助我们查清楚真相，不然我会认为你在包庇犯罪。”
丽丽像是不在乎地冷笑道：“哈哈，什么真相，你们不都早已查清楚了吗？人就是他杀的，证据确凿！”
“你们问我他是什么样的人？为什么问我？就像你们分析的那样，他就是一个务实，认真，勤恳，朴实的普通人，没什么特别的！”
“按照他的自诉，我们推断出，他是在5月19号第一次出现这样的状况的，过了不久，你们争吵，分手。起初你很执着地要报警，又因为什么而放弃了呢？你发现了什么？”
“什么？警官，你没在和我开玩笑吧！”丽丽像是听到了什么荒唐的事而大笑，“什么5月19号啊，那个时候我早就和他分手了，他那莫名其妙的行为也不是第一次出现了！”
“他是什么时候这样的？”
“忘了！不知道！很久之前！”
“你还知道点什么？”
“没用的，警官，他疯了，他早就疯了！你们没有办法给他定罪的，我劝你们早点把他送到精神病医院吧，别白费力气了。”丽丽冷笑。
赵队他俩对视一眼，把小李的口述笔录递给了丽丽，“这是他所说的一切，你看看。”
丽丽看完，沉默了许久。
头顶的灯晃悠晃悠，光晕洇着黑暗，照在了脸上，柔和了许多棱角。
然后她缓慢叙述着。
“我为什么会突然放弃？你们不知道吧，当时我在家里装了监控，但我没告诉他。”丽丽抱着双臂回忆，“你们知道我看见什么了吗？真的恐怖，我现在回想起来都毛骨悚然。你们以为为什么会有人一而再再而三地，在换了不知道几把锁的情况下，特地来到我们家，还不带走任何东西啊？真就有病吧这人。”
她捋了捋头发接着说；“我自己也是非常疑惑，但也从没怀疑过是他。所以当时我真没想到我会看到——是他自己——捣乱了一切，然后又像没事人一样出去。”
“我立马就和他说明了真相，但是没用，没用！他不相信，甚至打了我！他又打了我！呵呵，什么送我出去住，我那是被他打的逃出了家！可笑的是，第二天他又和没事人一样和我说话，像是一切都没发生一样！很多次了，我实在受不了了，他是真的疯了。”
“他真的像他表现的那样老实，理智，清醒吗？不，不是的。他一直就是一个固执己见，逃避现实，理想主义的人。现实的压力压垮了他，很多事情都不如他所愿，他无力，无力，无力到愤怒，所以他不得不找一个理由来证实自己。”
“所以他设计了这么一出，‘警察抓小偷’的戏码，哈哈，多么正义凛然啊！可事实又是怎样呢？”
“鞋是他自己放过去的，至于其他的线索，我估摸着应该也是他从小吴家顺过来的，并且装作是‘贼’不小心露出的马脚，一切证据确凿，他就行动了。”
“他做这些完全从没想过掩饰自己，因为他只是单纯的想骗过自己罢了。小吴只是他理想的‘贼’的身份，他是这么认为的，所以即使没有证据，他也会自己创造证据去让他自己相信。”
“我不知道杀小吴是不是他的本意，也许他只是单纯想捣乱一下，但毕竟一个急躁的，带有强烈自我暗示的，被害妄想着严重的精神病人，被发现指不定就突然暴走了，呵呵。就像他家暴我那样。”
“这就是我想说的全部了，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一个案件。警官，惩罚他吧，呵呵，如果你们可以的话。”
听完了一切，赵队满脸复杂地沉默着。
这一切就像一个小孩子的闹剧，荒诞，又滑稽可笑，却又酿成了无法挽回的后果。
可是，如果能发现得早一些，如果，能……
有太多的如果和悔恨，所以赵队问：“你为什么当时不报警呢？”
所以丽丽回答：“凭什么是我呢？”
她一直喜欢抱着双臂的这个动作，所以当她将手放下，露出手臂的时候——那陈年旧伤斑斑驳驳，印在了少女的肌肤之上，触目惊心。
沉默弥漫开来，谁都没有说话。
（ps：小李疯了的细节，可以看出来他自述的时间是混乱的哈，他压力大，抽烟，还有剧情强行把小吴安排进来，其实都说明他只是想骗自己，‘实在没有人怀疑了所以就强行拉一个和自己有关系的人吧’，他是这样想的。
虽然有些不明显，但仔细还是可以看出来小李的自述是有一些奇怪的，他有一些神经质，被害妄想症，以为自己很重要，其实并不是这样，他只是个被炒鱿鱼的小丑，所以很大的滑稽反差。
文中也还是有他潜意识不想面对的，自我暗示的点，在第七段中“我捣乱了一切，吵闹变为沉默”，明明是刚进门，也没人在家，为什么会是吵闹呢？事情应该是他被发现了然后杀了小吴，正确的应该是“沉默变为吵闹”才对，所以这里也是小李隐瞒真相自我欺骗的地方。
还有一个特别安排的点，在他的自述中，丽丽温柔知礼懂事，他关心负责有担当，这都是一个相反的点，实际上的丽丽歇斯底里，咄咄逼人，而他也是逃避责任，不敢担当，因为是他的自述，所以他想怎么说都行，有很大的欺骗性。
但又另一个方面说明了，他希望女友是这样，又或者女友曾经是这样，他还是爱他的女友的，不然也不会这样欺骗自己，在他心底也是希望自己成为一个有责任有担当的人的，但是现实太让他受伤了。
但这都不能掩盖他现实是一个家暴，暴躁，严重被害妄想症，精神病，的恶劣杀人犯。
但是吧，他却又不自知，真就很可悲。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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